二十七
你突然怀疑自己爬上楼顶来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因为天太黑,让你发了狂。天黑。你四下看看,在你脚下一片灯海。你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天上一片星海,地上一片灯海。我站在两海之间,不知道是上去还是下来……”你儿子曾经给你背过这首儿歌。儿子。那一刻你担心这该死的楼会将你与儿子隔在两个世界。你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题。我一定要下来,一定要下来。星海虽然美,可那里住的是灵魂。你不是小朋友,这点事你明白。你呵呵一笑。你选择灯海。因为你是大人,不会被诗人骗住。
你想起诗人来,心里就有些哆嗦。诗人。你曾经想当一个诗人。在那趟空荡荡的列车里,遇上你老婆的那个除夕之夜,你真的写过一首诗。不是梨花体,也不是羊羔体。体例你觉得应该属于特定状态:
你说,亲爱的,啊,和我一样流浪的人……
她说,你是谁?如此狂妄?如此厚脸皮?难道你以为坐上了火车就可以开到洋人那里吗?见面就是亲爱的?
你说,啊,不是的,不是的,小姐,不是的,大姐,不是的,我该怎样称呼你。汉字里,现在居然没有干净的词语来称呼你。哦……老天爷——在中国,我不愿呼唤上帝——我是不是能叫你阿姨?
她说,放屁!
你说,小妹!
她说,放屁!
你说,妹子,你……
她在那一刻笑了,却像一颗子弹打进了我的心里。
你说,妹子,你……我感觉上辈子我好像就认识你!
她说,上辈子,上辈子说不定你还是用四条腿走路的,这敢拿上辈子的事和我攀亲戚?
你说,真的!
她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你说,我还有三站就下,你呢?
她说,我还有四站。
你说,那真巧了,我也还有四站。
她看着你笑得列车都跟着抖动起来。
二十八
你写的这首诗并不成功,因为你投了无数次稿子。删节了无数次,没有被任何一家杂志或报刊采用。
后来,她写了一封信给你说:这个世界上写诗的人很多,可用笔写字的人,太少了。你写来的信,我收藏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你弄不懂的人。比你眼前的这张床还让人费解。她收藏了你的那封信。
有那么一会儿,脚下的灯全都灭掉了。眼前一片黑暗,可你却你盲人一样,心里却亮堂堂的。你清晰的看见她一丝不挂的坐在你面前的样子。
她的那个样子,除非你仔细地进行描摹,别人是无法想像的。因为很多东西都属于私人所有,你觉得不能告诉别人,她的乳房上还长着一颗红果;也不能告诉别人,她的肚脐很深,肚脐四周跟着往下陷进去,虽然她并不丰满,让你感觉她的皮肤很有弹性。对面窗口的那个肥女人虽然白,可和她,你老婆比起来还有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就如同两块白玉,你老婆油润,肥女人干燥。
二十九
夜黑得只能看见灯光。灯光。后半夜灯光似乎也开始犯困。你相信那天夜晚黑得和别的夜晚是不一样的。老家在下大雪。你老婆在电话里说,雪下了几天几夜,都没眨眼。雪很白。你眼前的夜更黑。你从来没有想过黑能让你产生这么多联想。你一闭上眼睛,你老婆白白的,光着身子就坐在你身边。如果,她躺在雪地上,你想,她比雪地还白。
你觉得你花了几十年接近了真理,就像冬天下了雪,能把一切都填满,也能把一切涂抹得只剩下白色。或者这就是真理的表象,单纯。此刻的你也单纯得很,脑袋里只剩下你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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