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外婆家的老房子卖掉了,我居然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其实房子都破败不堪,甚至都不能叫房子了。买的人就图买个地基,被他们村里另外一个姓的家族买去盖了祠堂。
而且所谓外婆家的老房子也不准确,因为我外婆早就去世了。早到我们这一辈的就我大姐见过她,而且都还没有记忆。
所以我的外婆就活在我妈的故事里。从小就听妈妈讲外婆小时候苦难的经历。
比如,她刚刚嫁给我外公的时候,因为“大脚”而被人当面嘲笑;比如,我外公常年不在家,自己独自在家领着一大群孩子;直到她去世的时候,我最小的姨妈才几岁……
我妈妈经常念叨我外婆没过一天好日子,~虽然我妈自己也没过上多好的日子。还讲我外婆那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经常搬家,到现在这个地方也没住上几年就去世了。
这个地方确实是适合安居的。背后是山,前面一大片平地。而且东边不远还有水,山泉水。
我们也喜欢去外婆家玩儿,虽然已经不叫外婆家,叫外公家了。
我外公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从我记忆起他就在镇上医院做院长。那个年代的医生和教师是很受人尊敬的。特别是医生,还走乡串户的给别人看病,而且大多数都是用草药。
先申明一下,我外公是中医,不是草药先生。好像也懂西医,因为我看见他给别人开过刀。
真的看过他开刀,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进的手术室,他也没撵我走。
你们肯定知道了我是一个很顽皮的人。为这个我外公没少生气,但是他生气就只是不理我;或者语重心长的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肯定做了啥他不高兴的事。
记得他快去世的最后几年,每到冬天就会生病,然后到春天就好了。
他一病就很严重,就得在火炉边躺着,很多人都守他。
那时候很少住院,而且我们那里很偏僻,去一次县城都很不容易。而且他自己就是医生,知道自己的病就是老了,住院和在家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生病就是在家里养,我大舅给他打针或者挂吊瓶。
然后家里天天都很多人,探望的,帮忙守夜的。
当然是少不了我们这些后辈。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天天在那里,偶尔回家一次就是去拿东西。因为去看我外公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持续好几个月,光吃喝都是很大的压力。
我们这些亲戚就是有啥出啥。我记得我们那时候送得最多的就是豆腐,因为我们家离镇上近,方便。
也就因为我们家离镇上近,外公还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就来我家的时候多。我记得那时候他的衣服都是拿我家大姐二姐给他洗,也就经常来我家吃饭。
所以他对我的印象比较深刻,也可能是我确实顽皮一些。
记得他去世那一年的冬天,他几乎都不认识人了,那几天人就格外的多。所有姨妈家
的人都来齐了。我四姨妈家小表弟比我小一岁,他也比较顽皮。然后我外公就很生气的不要我吵,说“你来看我我高兴啊,但是你别吵啊,我就知道你最吵了。”
其实,我一点都没吵。但是我知道他已经迷糊了,我就很难过。
在他去世下葬的那一天早上,所有亲人都要看最后一眼,然后就盖棺了。我挤到前面去,看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静静的躺在棺材里,然后就盖上了,我就一直哭,跟着大人做各种最后的仪式。
终于,外公家的房子就变成了大舅家的房子。
我很长时间都不习惯。提到大舅家就习惯的说外公家,一直到我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发小的外公也去世了,他经常的纠正我,我才慢慢的改过来叫大舅家。
我是有三个舅的。二舅很早就去世了,没有后人。我小舅在外面工作,在老家的就只有我大舅。
我还有四个姨,也就是说,我妈姐弟八个。
我妈最大,下面两个姨妈,然后是大舅二舅,然后四姨妈,再是小舅,再是小姨。
我妈经常说,她出嫁的时候小姨才两岁,二舅小舅也才几岁。因为外婆去世早,他们就喜欢来我家玩儿。也因为他们家离镇上远,我们家离镇上近,来也方便。
而且二舅和小舅上学的时候还是住我家的。很多时候放假都不想回家,被我外公一顿骂,才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他们在前面走了,我妈就在后面偷偷抹眼泪。没妈了,不都喜欢去姐姐家吗?
所以,我舅舅,我姨妈,都是我妈的牵挂。哪怕我小舅后来在我们眼里很出息了,在外面工作了,她都时时的念叨他。
所以,虽然外公外婆不在了,我们去大舅家也一如既往。大舅家的房子,还是有外婆的气息。
后来我大舅一家搬去县城,房子就给了我表哥的岳父住。我们也都在外面,很少回去了。我最后一次去那里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我表哥的岳父岳母也没住那里,房子就空下来,最后听说都快垮掉了。虽然大舅前几年去世后回了外公的旁边,但是房子终究是快垮了。
我三姨妈家表哥约了我几次去拜祭外公和大舅,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行。我心里很想去,可是不知道为啥又不想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在里面。
或者,我是不想去看到破败的房子。我记忆中外婆家的房子是那么的热闹,宽敞又高大,我不想让我的记忆越走越远。
也许就是这样。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大姐给我说,外婆家(确切的说现在应该叫大舅妈家)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她说放着也没有意义,都快垮掉了。
我点头称是,因为理性的考虑,卖掉是最好的归宿。
但是她又说,关于这个事,三姨妈很有意见,说又不差钱,为啥要卖掉?
可是我却觉得三姨妈说得有道理,因为,我也觉得很失落。虽然在理性上觉得应该卖掉,在感性上又觉得舍不得。
虽然我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说这个事,但是感情不需要资格,我就是感到很失落。
我妈,我姨妈,我舅舅们都在那里长大,我父亲四岁就和我妈定了亲,那里也有我父亲四岁以后的回忆。
我在那里和我小表哥打过架,而且是几乎去一次打一次,所以我去一次小表哥就要被大舅骂一次……
我也在那里捏死过大舅妈养的小鸡仔,虽然我记不得了,但这是小舅后来经常打趣我的话题之一……
那里是我妈曾经的家,也就是我心安理得的家,这都成了永远的记忆。
每个人不能活在回忆里,要往前看。但是也不能就忘掉过去,毕竟我们是从过去走过来的。
从外婆家的房子变成外公家的再变成大舅家的再是大舅妈家的再成了别人家的,谁都挡不住历史的脚步。
我妈经常念叨外婆去世的时候只有五十多岁,她能比外婆活得久就满足了。
她活到快七十才去世,不知道她去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外婆。
前两年我大舅因病去世,去年我二姨妈也去和她们团聚了。不知道他们三姐弟在那边过得可安好?
不论怎样,我相信我妈在那边,我大舅和二姨妈都有个依靠。
因为,我的舅舅和姨妈们都是我妈一直以来的牵挂。在她的心里永远希望我们都过得很好。
外婆家的房子虽然卖掉了,但是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有一座外婆家的房子。
2023年2月24日农历二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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