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夕是哪一天,初夕是哪一天的节日!

和我定下婚约的竹马将军凯旋归来,手里却紧紧握着难民女子的手,还说,要同我解除婚约。

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我笑了。

筹谋三年,我终于等到了这天。

按照约定余邵毁约,他得赔偿我整整五千两。

有了这钱,我就能带着我的小侍卫浪迹天涯了!

我自幼便和将军府的小公子定下了婚约。

外界都说我和余邵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前的我也是这样觉得,直到三年前,我摔了一跤,脑袋里便多出了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告诉我,我不过是个书中的女配。

而和我定下婚约的余邵却是个男主角。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段婚约迟早是要断了的。

余邵出征前对我说,待他凯旋归来,就会娶我为妻。

我那时微微一笑,就这样望着他,“可若期间,你喜欢上了旁人呢?”

余邵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下一秒,他斩钉截铁道:“不会的!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

我扬了扬眉,“我不信,倘若你喜欢上别人,我不就白等你了!”

余邵那张少年气的脸上有些委屈,“怎么会……”

大抵是为了给我安全感,余邵想了想便顺着杆问我,“那我要如何你才能信我?”

“立个字据吧……”

“倘若你负我,得赔偿我整整五千两银子!”

余邵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了。

他望向我的目光变得柔软,“阿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守财奴。”

他二话不说就签下了字据。

而我对上余邵爽朗的笑,心头微微一颤,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垂着眸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一切并不会应验……

可世上没有假如。

高高的城墙上,我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少年手握红缨枪,飞扬的披风席卷在半空里。

似是有所感应,余邵回首朝我粲然一笑。

胸腔微微一涩,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下次见面,他的目光便再也不会望向我了……

记事以来,我只哭过三次。

一是父母去世,二是脑海中涌出记忆的那日,其三便是现在。

……

和余邵一样,我的父亲也是位将军,同余将军乃是生死之交。

这也是为什么会替我和余邵定下婚约的原因。

我也曾质疑过那段记忆的准确性。

但后来,我的父亲就如同应验中的一样,战死于沙场……

我的母亲也随之抑郁而亡。

余老将军看我可怜,将我接入他府中抚养长大。

平心而论,将军府的所有人都是待我极好的。

就算余邵要同我毁约,也不欠我什么的。

算计他这种事,着实是卑劣。

所以啊余邵,为了不让我显得那么卑劣,请你在凯旋归来的那一天,依然能爱我。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无比酸楚,我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瘦削的脊背在风中显得愈发单薄。

“小姐。”

长嬴从身后走来,小心地将披风盖在我肩上。

“可是又难受了?”

我喃喃的声音散在了风里,显得有些苦涩和虚无,“嗯,是有些。”

我是个病秧子,怕是方才的动作让长嬴以为我又犯病了。

是难受的,只不过,不是因疾而痛。

但长嬴这个大木头怕是不懂这些……

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担忧我。

“属下带了药,小姐若是……”

我望了眼余邵离去的方向,此刻已是半点身影也瞧不见了。

敛去眸中的情愫,我朝长嬴浅浅笑了一下,“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他抿了抿唇,掌心里摩挲着那个白瓷药瓶,我那时并未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呢喃。

“可是小姐,您看着仍是难受的……”

我等了三年。

余邵终于回来了。

三年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时间早已改变了诸多。

昔日那个少年郎早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在我面前的,是位严肃冷峻的大将军。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而我却觉得实在陌生。

他对上我的视线,唤了声。

“乐时。”

乐时……

我呼吸一滞,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酸涩。

三年前的余邵从不会这样唤我。

我朝他弯了弯唇,回应道:“好久不见了,余将军。”

他眸光怔了怔,唇瓣嗫嚅,似是想问我为何这样生分地称呼他。

我同他一块长大,下意识的习惯和神情骗不了人。

也是在这一瞬,我才确认了他正是余邵。

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

我的余邵,在三年前就离开我了。

我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目光望向了他身旁的姑娘。

“不介绍一下吗?”

余邵的面上变得有些心虚,他上前半步,将那姑娘挡在身后。

这是下意识的保护。

我将他这动作尽收眼底,内心苦笑。

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让他竟这般害怕……

“你便是沈姑娘吧?”

那女子从他身后探出半边身子看我,眉眼笑得弯弯的,“我常听阿邵提起你。”

我微笑着点头,“是我。”

那姑娘不顾余邵的动作,大大咧咧地从他身后走到我面前。

她一身艳丽的红裙,看起来活泼又明媚。

热烈地像是夏天的阳光。

和我这个一身朴素的病秧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叫宋知瑶,不知沈姑娘可还记得我?”

“自然是记得的。”

毕竟是女主角,我自然是比世上任何一人都要记忆深刻。

宋知瑶乃前宰相之女,但十年前,宰相入狱,宋府上下不是斩首就是流放。

此次回来,怕是不用多久,她宋府的冤屈便会被洗白。

届时,她将不再是戴罪之身。

如此一来,便能同余邵风风光光地成亲了。

细细想来,他们这段缘,早在几年前就种下了。

当年宫中大办宴会,我与宋知瑶不慎落水,余邵错将她当作我救了上来。

也是在这时,众人在发现,原来湖中还有一人。

“沈姑娘,我和余邵……”

她话还未说完,掌心就被余邵牢牢攥住了。

她错愕地看向对方。

剩下未说完的话,被余邵接了过去。

“我喜欢阿瑶,我同她两情相悦。”

“嗯”,我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浅浅应着,“我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三年来多次梦见这场面的原因,此刻这一幕真真切切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却格外平静。

“你,不生气?”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余邵有些错愕。

我微微一笑,“不知余将军可还记得三年前同我立下的字据。”

他眉心紧蹙,“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是啊”,我点头。

“余将军如今才知道吗?”

对于他的话,我心中没什么波澜,只希望能快点领到这笔钱,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

这京城实在太过繁华复杂,不适合我。

从前我因余邵留在这,如今余将军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余邵莫名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格外冷冽。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将银子取来。”

他拽着宋知瑶,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又想起了三年前送他出征那日。

那时的余邵尚且还会回过头看我一眼,而如今……

他的身旁,他的目光,早已不是我了。

我的余邵,消失在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余邵啊余邵,你究竟为什么生气呢……”

呢喃声飘散在秋风里,没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气息,将我的思绪悄无声息地抹去。

伞面掠过的头顶,将刺眼的光线阻断,缓缓留下一片影。

“小姐。”

“阳光刺眼。”

长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折伞。

我瞧着他,微微一怔。

“长嬴,你也会离开我吗?”

我也不知怎得,忽然间就问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长嬴那张本就木讷的脸上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不会。”

他极其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开口,像是在立下誓言那样庄重。

“属下这一生只追随小姐一人。”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还真是个大木头……”

我哪里是在问这个。

看着长嬴呆怔的表情,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本小姐知道你的忠心啦!”

长嬴:“嗯。”

我望向天色,徐徐道:“长嬴,咱们回家吧。”

长嬴:“好。”

他攥紧了伞柄,秋风经过的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他呢喃了一句什么。

小姐,其实属下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

我的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余邵果然说到做到,翌日一早便将银子送来了。

不过那日之后,我便鲜少见过他。

他似乎很忙,每次就算见着了,也只是匆匆一面。

我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可不久后我便明白了。

余邵以一人之力,干脆利落地替宋府洗刷了冤屈。

皇帝愧疚,封了宋知瑶一个异姓公主的头衔。

还依着余邵的请求,赐婚于他与宋知瑶。

这可是圣上赐婚。

不说别的,就说这阵仗都要比寻常人家气派够格。

坊间都在说,他和宋知瑶是多么恩爱,多么般配。

我听着,忽然觉得好笑。

明明从前说着同他般配的人,是我……

余邵比我所想的还要迫不及待。

赐婚圣旨一到,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办下了婚礼。

大婚当日漫天大雪里,火红的喜服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耀眼热烈。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余邵用他最大的能力给了宋知瑶最盛大的婚礼。

高朋满座的喧嚣里,我看着昔日俊朗的翩翩少年身着喜袍,牵着宋知瑶的手。

郎才女貌,真真是般配极了……

我饮下唇边的喜酒,不经意间同余邵对视了一眼。

我朝他笑了笑,唇缝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

恭喜。

很久的从前,我也幻想过和余邵成亲的那一天。

我盼望了十多年。

可这一天,始终是不会来。

“长嬴。”

“属下在。”

“今日过后,我们便离开京城吧。”

二十年了,我也该走了。

长嬴应声说:“好。”

我朝他看去,挑了挑眉,“你都不问问,咱们要去哪儿吗?”

长嬴只定定看着我,很平淡的说,“小姐去哪儿,属下便在哪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我目光看向正在行三拜的那对新人,哑然失笑,“你哪能真的跟着我一辈子……”

他似是想说他可以,我却比他快一步。

我对他说:“倘若有一天,你想成亲了,记得同我说。”

夫妻对拜。

最后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余邵和宋知瑶。

唯有长嬴是望向我的。

“嗯。”

他轻声应了一声。

属下不成婚。

属下可以追随小姐一辈子。

心头微微一颤,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他又会说些这样固执的话。

我正欲入睡,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长嬴,怎么了?”

我蹙着眉朝着门外问道。

“小姐。”

“阿乐!”

这声音将长嬴的话语盖了过去。

我斟酌片刻,还是起身推开了房门。

“大婚之夜,余将军来找我可是有事?”

我看想门外的人,眉头紧锁。

余邵身上沾着浓烈的酒气,模样瞧上去焦急又慌乱。

他宽大的手掌无意识抓住了我双臂,像是生怕我跑了。

“阿乐,我听下人说你要离开?”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有那么一瞬间有想起了三年前的少年。

“是。”

抽回思绪,我淡淡点了头。

“你要去哪?”

他一脸受伤地看着我,“为什么不同我说?”

“连个下人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

“阿乐,你何时同我这样生分了?”

此话一出,我却只想笑。

那日当着宋知瑶的面,他怕对方吃醋,便唤我乐时。

而现下无旁人了,他又开始唤起我阿乐。

多可笑啊……

是我想生分的吗?

是我想离开的吗?

我瞧着面前的男人,心中只余失望。

或许从前我还贪恋他身上昔日少年的影子,可现下,我只觉得厌烦。

“余将军,男女有别。”

长嬴上前一步,将余邵和我的距离阻断。

那双紧攥在我双臂上的手也被迫收了回去。

我心底一暖,朝长嬴浅浅颔首。

侧眸,我又对上余邵的眼睛,“那么余将军,你又希望我如何呢?”

“这京城谁人不知我同你曾有过一段婚约?”

“如若呆在这,你让宋姑娘如何做想?”

我顿了顿,又道:“又让我如何自处?”

余邵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他才嗫嚅着说,“不会的……”

“阿乐,我娶你。”

“娶我?”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他。

“余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乐,我是认真的。我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世上在无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了。”

我听着他的话,觉得荒唐又可笑。

是啊……

我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可不过短短三年,归来时,他便同旁人成了亲。

所以,这十多年来的情谊究竟算什么呢……

我讥讽地一笑,“余将军说娶我,是以什么来娶?”

“没记错的话,您府上此刻正有一位新娘。”

余邵沉默着没有说话。

“呵,将军,我沈乐时,不做妾。”

“阿乐,我……”

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长嬴,送客。”

“将军喝醉了酒,走错地方了。”

长嬴:“是。”

“阿乐!”

他的固执惹得我心烦又厌恶。

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说要护着我一辈子的少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等等。”

我关门的动作一顿,朝着余邵微微笑了。

“余将军,论相伴时间,你比不上长嬴,论了解程度,你也比不上他。”

“别自以为是了,你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语气轻松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小的事。

可越是如此,余邵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吱呀。

我牢牢将房门关上。

“呼~”

只有我一人在这段关系里被膈应到,莫名觉得不爽。

现下终于舒坦了!

只不过。

在最后一秒透过门缝的瞬间,我好像瞥见了长嬴唇边的笑意。

是,错觉吧?

二十年了。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车轮在身下转动。

这条路并不算平整,马车摇晃的瞬间悄悄掀起车帘,我能够清楚地看见前方马背上的身影。

恍惚间,我忽然发觉,偌大世间,我只剩下长嬴了。

我苦笑着叹息,偏过头望向窗外。

而正是这短短瞬间,我对上了长嬴回首望向我的目光,尽管那很短暂。

那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在哀伤。

“小姐,莫要难过。”

“您值得更好的人。”

他声音才从晃动的车帘外传来。

我心头微微一颤。

相识多年,我知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之人。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安慰,却在瞬间温暖了我。

我轻笑一声,“那是自然的~”

……

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我和长嬴去了一家寺庙。

庙外排满了长长的队伍,皆是为了求上一签。

这场旅途没有终点,闲来无事,我便也凑了个热闹。

“长嬴!你瞧!”

我看着手里的签,整个人兴奋极了。

“是吉!”

我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长嬴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激动,微微一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温柔地看着我。

“嗯。”

“恭喜。”

“不过,小姐求的是什么?”

指腹小心摩挲着签上的字,我垂眸笑道:“平安。”

“你呢?”

我忽地想起他也求了签的,便好奇地朝他看去。

“亦是吉。”

长嬴的声线低沉,可我依旧能听出他的喜悦。

我笑得更开心了,“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

“你求的是什么?”

我好奇地问他。

长嬴却在瞬间变得支支吾吾,连带着耳尖都泛出了可疑的红。

瞧他这模样,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故意拉长了尾音,促狭着说:“哦~”

“原来是姻缘啊~”

“小姐……”

绯红从耳尖蔓延到了脖颈。

我活了这么久,却从未瞧过长嬴这副模样。

莫名的,我竟觉得有些可爱,一时间心里都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笑得灿烂,朝他眨眨眼,“我们长嬴一定会是个好相公,好爹爹!”

长嬴偏过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但不论如何就是不敢同我对视。

原来他这般容易害羞的么?

我内心发笑。

不过,他是何时有了心仪的女子?

我竟是半点都未发觉。

我瞧着不远处长嬴的背影,心境变得柔软。

我虽同他说求的是平安。

但,长嬴不知道的是,这平安签所求为他……

雪花飘飘荡荡落在了我掌心,我瞧着它一点点融化,就好像看着我的生命消失殆尽。

我垂下眼帘,笑了笑,低下头。

都说那寺庙灵验,如此我便安心了……

“小姐。”

“下雪了。”

长嬴执伞朝我走来,臂弯处挂着一件披风,眉目间柔和又温暖。

“长嬴。”

“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没什么。”

只是想说,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毕竟在这世间,我最在意的人,只剩下你了。

我花了一年时间游历山河,看遍了我想看的每一处风景。

无一例外,每一个地方都有我和长嬴的足迹。

“小姐,接下来想去哪?”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长嬴牵着缰绳,出声问我。

我坐在马背上,头顶上空掠过雄鹰的那一瞬,使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一年我们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我想去的。

并不一定是长嬴希望的。

雄鹰不该束缚于我身侧,他并不属于我。

我想…我也该放他离开了……

于是再次开口时,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句。

“长嬴,你想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吗?”

他身形一顿,脸色微白。

“您,不需要我了吗……?”

唇角微微动了动,那声音弱小又不安,一瞬间我不由想起了初见长嬴的那一天。

第一次遇见长嬴是在奴隶场。

那时他瘦瘦巴巴的,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浑身脏兮兮的,我瞧不出他的模样,但却能够看出他那一双眼睛生的煞是好看。

可他满眼皆是防备。

像是丛林中受伤的小兽,警惕又凶狠。

我那时年幼,明明什么也不懂,却不知怎得,遇见他的第一眼,便固执得厉害。

非要缠着爹爹将长嬴带回去。

于是从记事起,长嬴便一直留在了我身边。

我朝他笑了笑,轻柔地出声:“不是不需要,只是足够了。”

“从前的我,总在思考着如何成为余邵合格的妻子,琴棋书画,我每一样都在努力。”

我苦笑,“大抵是因为没有了娘家,我总觉得配不上他,于是我拼命的追,拼命的赶。”

“我不希望我成为他的污点,成为他的笑话。”

“可如今想想,着实可笑。”

“长嬴……”

我唤着他的名字,直直望着他眼眸,“你也会这样吧?”

“这些年来,你累吗?”

长嬴的眸光颤动,他看着我,目光中仿佛有很多话都藏在眼底,我想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顿了顿又说,“除了一个合格的侍卫,你还可以成为别的。”

“世上还有许多未瞧过的景,未听过的曲。都去看看吧……”

别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边了。

……

“小姐。”

“长嬴不累。”

他对我笑着摇头。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原以为他又在固执了,刚想劝些什么,却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月光还要柔和的光芒。

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看着他朝我一步步靠近,清晰的轮廓,修长的眉眼。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热烈的情感。

“沈乐时,我不累。”

“恰恰相反,我很幸运。”

我怔在那,耳边掠过的风将我和他的发交缠在半空。

这是长嬴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他眸色温和,满眼皆是我,也只有我。

心脏猛然被攥紧。

我终于知道在这双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的热烈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错开目光,我佯装什么也没发现。

可长嬴又怎会瞧不出。

相伴多年,他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我。

垂眸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

……

日子平平淡淡又过了几天。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来到这里。

“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半点也不意外余邵会找到我,我清楚的知道这一路上都有他的眼线。

“余将军,您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我蹙着眉看向来者,有些厌烦。

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这时候。

长嬴出门置办东西,不然,哪能放他进门。

“我想同谁在一起,与你无关。”

我嘴上态度强硬,心底却心虚。

长嬴若是知道我坏了他名声,也不知会不会怪我。

余邵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我。

“怎得偏偏选了个侍卫?”

我慵懒地往身后软榻一靠,“自然是因为他生的好看~”

“如果你今日来这只是为了当着我的面辱骂长嬴,那么你可以滚了”,我朝他睨了一眼。

“在我眼里,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值得。”

“你这副身子跟了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听得我忍不住嗤笑,“那依将军之见,我和谁会有好结果?”

“你吗?”

我上下打量着他,嗤了一声,“我从前同你也有婚约,可我有好下场吗?”

“你凭什么觉得长嬴比不上你?”

“余将军,需要我提醒你吗?”

我直直看着他,“你已经成亲了,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更没有立场来插手我的事。”

“咳咳咳……”

“阿乐!”

余邵慌张地看着我,作势要扶起我。

我躲开他的手,

气急攻心这话实在不假,活生生叫我咳出一口血。

“滚开。”

“我不想见到你。”

余邵的动作僵在原地,他看着地上那一口鲜血,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会救你的。”

“不需要。”

我惨白着脸,咬牙说出最后一句话。

……

余邵离开后,我小心收拾了地上的血污,生怕长嬴看出些什么。

可越是掩藏,便越是容易被发现。

“小姐。”

“他来过了?”

我本想装傻,可对上他眼睛时,却莫名说不出假话。

“嗯……”

长嬴:“您……”

“我不和他走!”

我赶在他开口前抢先了一步。

话音一落,我忽然意识到这话有多么耐人寻味。

他只是我的侍卫,我没必要和他说这些。

长嬴怔了一瞬,笑了。

“好。”

耳根滚烫。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本以为不会再同余邵有任何的接触。

可那日过后,我这小小的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

“沈姑娘。”

“别来无恙。”

宋知瑶一袭红衣,一如既往的活泼热烈。

与我第一次见她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长嬴上前半步,手握剑柄,目光紧紧盯着她。

我朝他摇了摇头,浅声说了声无碍。

“别来无恙”,我微笑着回应宋知瑶。

“不知宋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宋知瑶无奈地笑了一声,“你那小侍卫既这样防止我,我便不上前了。”

“今日来寻你,只为一件事。”

她话音刚落,朝长嬴的方向抛来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

长嬴稳稳接住,看向她的眼神却仍有防备。

宋知瑶耸了耸肩,“你也看出来了吧?你家小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长嬴眸色一凛,薄唇紧抿。

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却并无什么反应。

余邵那日说会救我,原来是这样……

我内心轻嗤。

我是个早产儿,自出生起身子就不好,尤其是心脏。

就算没有那个预言的梦,我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

风儿掠过我身旁,卷起我宽大的衣摆在身后猎猎作响,将我瘦削的身形勾勒地更加明显。

我像是半空中断了翅膀的蝴蝶,脆弱又渺小。

苍白如纸的面色,任谁也不会奇怪我下一秒会消散在风里。

“长嬴,不必如此。”

我开口唤着他的名字。

能活上这么些年,已是赚到了。

“这药虽不能根治,却也能让你多活上一段时日。”

“你且等等我,总有一日,我一定能完完整整将你治好。”

我哑然失笑,“多谢。”

“不过宋姑娘,不必多此一举了。”

我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

可这话落了宋知瑶的耳中,却成了另一个味道。

宋知瑶紧蹙着眉:“你不信我?”

她很不服气地开口,“战场上那么多士兵的命都是我一手拉回来的,现下不过多一个你,轻而易举!”

她看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声音变得悠远绵长……

“余邵同你说过吗?”

“他来到战场的第一年……”

“那时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头次带兵便被敌军打得溃不成军。”

“胳膊被砍伤了,连腿上也被砍了好几刀,连站都站不住,最严重的还是胸口。”

“剑矢离他的心脏不过两寸,只要再偏一点,他就会死。”

“我便是在那时遇到他的,那时,我用刀片活生生剜去他身上的腐肉。”

“寻常人碰上那样严重的伤,怕是连求生的希望都没了,他却是半点没吭声。他不认命,眼底尽是求生的欲望。”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身为一个将军,为了国家和战士,他得活着。还有就是,有人在等他回家。”

我垂眸,余邵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宋知瑶抬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他能活下去,你也可以。”

我没有回应她。

这世上,又有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可同样的,并非事事皆能如愿。

“宋姑娘,可以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我微笑着看向她,虽然知道结局,但我却想听她亲口说说。

我想听一听,她和余邵的故事。

宋知瑶愣了一下,点了头。

“三年,我和他在边境相依为命,一起经历过患难,一起经历过生死。”

“看着他从一个稚气的少年郎蜕变成为沉着冷静的大将军。”

“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动的心,许是初见马背上的惊鸿一瞥,又或许是,日久生情。”

“我缠着余邵,他起初很是抗拒我的接近。”

“还对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他有未婚妻。”

宋知瑶说着,对我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抱歉,那时我并不知道,甚至还以为,那是余邵骗我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真的不会怨恨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真真切切动了感情,怎会不怨。

我知道他们天生一对,是命定的情缘。

可尽管如此,心中仍是不舒坦的。

“一次出兵,战士们意外中了沼气,可军中草药不多。”

“大战在即,水生火热。”

“我和余邵打了个赌,倘若我能救下所有人,我要他娶我。”

“倘若不能,我便只能同他战死在这一片沙场。”

“这话现在想来实在偏激又幼稚,可幸好,那一战,是我们赢了。”

“我以为余邵不会答应我那样幼稚的承诺,但是,他说好。”

我站在原地,听着主人公说着他们的故事,心境却格外平静。

我想,也许我早就放下了。

宋知瑶都觉得那个诺言幼稚又冲动。

他又怎么会不懂。

想来,是早便动了心思。

宋知瑶挠了挠头,视线闪躲,她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

“不过,我这婚礼实在有些卑劣,其实我也知道的,余邵不喜欢我。”

我看向她手腕的玉镯,我曾在余邵母亲的手腕上见过。

“喜欢的。”

我朝她无奈地笑了笑,“他对我,不过是愧疚和无聊的固执罢了。”

“沈姑娘,你恨我吗?”

宋知瑶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余邵有错吗?

他只是不爱我了。

可他真的没错吗?

我却又不这样认为。

他毁约了,骗我了……

我思量良久,最后说了句,“恨过的。”

不在乎了,自然只是恨过。

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我又轻笑了一声,“对了,宋姑娘,祝你和余将军,百年好合。”

顿了顿,我又说,“放心吧,就算没有你,我和余邵也不可能。”

“为什么?”宋知瑶问我。

我耸了耸肩,“很简单,不合适罢了。”

余邵愿意和她分担痛苦,却不会对我说半个字。

看似对我是在意,实际上,却会让双方活得更累。

在宋知瑶的面前,余邵要活得轻松自在得多。

同样的,我对余邵也是如此。

预知一事,我的顾虑,我的担忧,我亦从未对他说过半个字。

“时间不早了。”

转身的前一秒,视线不经意扫过某个角落,我顿了顿垂眸开口,“别再来了。”

这话是说给那个人听的。

“长嬴,送客吧。”

“是。”

冬去春来。

细细数来,我已同他度过了数十年的四季。

今日阳光升起时,我又呕出一口鲜血。

万物正在生长,我却步入消亡。

我哄骗长嬴。

我对他说,我好疼好疼,却没有药了。

长嬴一听,果真着急了。

我瞧着他紧张到发白的面色,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生怕下一秒就不忍装下去了。

“小姐,你等等我。”

“长嬴去给您买药,您等等我!”

他近乎祈求的出声。

我扯了扯唇角,温柔地朝他笑了,“好。”

“我等你。”

直至飞扬的衣诀消失在我视线,我这才敢收回唇角的弧度。

疼是真的。

血也是真的。

我垂眸看向掌心孤单的瓷瓶,但是药,仍是有的。

“对不起了……”

“小侍卫。”

我将早就备好的书信用瓷瓶压在桌案上,旁边备着一叠整齐的银票。

不多不少,整整五千两。

是我从余邵那骗来的那些。

我一分没花,全留给了长嬴。

余邵若是知道了,定是会气得七窍生烟。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舒服畅快多了。

我孤身一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掠过的风卷起我的发,衣摆在半空中翻飞。

碧蓝的天穹下,淡淡的青草味拂面而来。

无人知晓的山涧,冰冷神秘的湖泊,又或者熊熊烈火。

我曾想过无数个地方结束我的一生。

但最后,我仍是选择了广阔无边的草原。

深夜的梦境里,我总是来到这里。

画面里不断重复的,只有长嬴。

在那双望向我的澄澈的眸子里,总是倒映着热烈又真挚的情愫。

清醒时不敢触碰和靠近,那么在死亡时,请让我长眠于此吧……

我承认我是个逃兵。

四月十五。

我将在此死亡。

这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息。

我想,我愿意留在这里,留下我的灵魂。

十一

草原上的夜晚很黑,星星却很亮。

一缕月光洒落在我的身上,将我的身体照得一片冰凉。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夜空,最后只和晚风相触碰。

都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不知道我会在哪。

“沈乐时!”

心头一颤。

呼吸也猝然一滞。

颤抖的瞳孔中,我瞧见一抹身影朝我奔来,将我扑了个满怀。

夜晚寂静,他心脏的跳动声便显得格外剧烈。

我耳边什么也没有了。

除了,他沙哑的嗓音呼唤着的我的名字。

“沈乐时……”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抚上了他的背,“嗯……”

真是奇怪。

我连死亡都不害怕。

却会害怕长嬴会难过。

“你说过,会等我。”

他呼出的气息落在我耳边,我感受着怀里的他紧张无助又害怕,长嬴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嵌进他的身体里。

眼睫微微一颤,我避开了他的话语。

“还以为能顺利逃掉,却还是被你追上了。”

“长嬴,我果然还是太低估你了~”

我耸了耸肩,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距离微微拉开,长嬴的目光灼热又滚烫。

尽管夜色很暗,但我依旧瞧见了他泛红的眼尾。

他…哭过了吗?

我心间微微一愣,待回神时,指尖已经触碰在了他眼尾。

“长嬴,我要死了……”

这些话,我在信纸里就同他说过了。

长嬴无声看着我,身体微微颤抖,再次出声时,嗓音里多了点无助:“小姐,你害怕吗?”

我笑着摇头,像是在安慰长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睡着了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痛苦,手腕死死攥着我,怕极了我会再次消失。

“可是我怕……”

恍惚间,长嬴像是响起了什么。

他怀里小心取出一个平安符。

借着薄薄的月光,我看出那是我在信封里留给他的那一只。

他笨拙又固执的看着我,薄唇颤抖。

“可是那日祈福,神明说是上上签。”

“您会平安的。”

我哑然失笑,“真是个大木头,这平安符是替你所求啊……”

长嬴站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我。

“小姐……”

“长嬴那日所求的姻缘,是您。”

“我知道小姐心悦余邵,却还是卑劣的希望小姐能爱我。”

“长嬴希望您能爱我。”

他像是虔诚的信徒,卑微的乞求得到我的爱,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那份澄澈的爱意愈发纯粹。

“可是长嬴,我快死了。”

我剩下的时间,就连十天也没有。

无尽的岁月里,他要如何度过。

“可若预言不会应验呢?”

他看出我的软弱,问出了一个我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月色下长嬴的目光很温柔,他牵起我的手,“小姐,赌一把吧。”

“如果预言不会应验,请给我一个机会。”

我喃喃:“可如果应验了呢?”

“若是输了,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便陪在您的身边。”

“您不必感到害怕。”

死亡降临,谁又能真正平静地接受呢……

可无论我说了多少遍不害怕,长嬴始终能洞察我的内心。

“也不必为我担心。”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我会依照着小姐所希望的那样活着。”

我鼻尖酸涩,哽咽着笑了,“好。”

他的唇瓣带着一丝凉意,轻轻一碰,就像是羽毛一样,让我的心微微一痛。

十二

男耕女织,相伴相知。

这是我期望和长嬴共赴的人生。

短短八个字,明明很简单,却不属于我。

可细细想来,在我短暂又漫长的二十多年里,却是长嬴一直陪伴着我。

他知道我的所有喜好,懂得我的喜怒哀乐,每时每刻都在呵护我软弱又无助的内心。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的。

明明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可在长嬴眼里,我是世上最独一无二,最珍贵的存在。

在他柔软的心尖,一直都有我的位置。

死亡降至,我们的生活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日升月落,平静又安稳。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掩藏的情愫。

长嬴的眼睛生的很好看,澄澈又真挚,热烈的爱意总是会烫红我的面颊。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到最后,甚至是简单的站立都觉得疲惫。

当日的赌约仿佛已提前写下了答案。

我问过长嬴,“如果人生重来,你会后悔吗?”

长嬴:“会。”

我垂眸,果然……

“如果人生重来,我一定会紧紧握着您的手。”

他的语气肯定而随和,像一股轻柔的风,带着一丝水汽,

“无论如何也不退让。”

“亦不会让您一人害怕。”

我微微一怔,又抿嘴轻笑:“我同你说什么你都信吗?”

“甚至是预知这种事你都毫不犹豫地相信。”

“嗯,因为是小姐。”

长嬴点头,看起来有些固执又有些理所应当。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心头一痒,我凑近吻在他唇角,说:“小侍卫……”

“嗯?”

“说你爱我。”

我朝他粲然一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重复着说,“说你爱我,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小姐,我爱你。”

我摇头,表情严肃:“不对。”

长嬴笑了,眼底泛出了水光,却遮挡不住那抹温柔:“沈乐时,我爱你。”

“我很爱你。”

“胜过世上任何一个人。”

他一边笑,一边慢慢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唇。

唇齿相触,耳鬓厮磨。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

我渴望活着,可世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

我死亡的那天,长嬴哭得好难过。

我想要安慰他,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于他怀中长眠。

漫长又短暂的人生里,长嬴是我最后的记忆。

“小侍卫。”

“如果有来生,请继续爱我吧……”

“我一定会更早更早的…找到你……”

正文完

……

番外十三

怀里的温度渐渐散去,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努力抱紧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沈乐时始终不愿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再也不会对我微笑,再也不会拥抱我……

她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了。

风声中夹杂着细细的哽咽。

余邵来了。

在小姐死去的那一刻。

四月十五。

每一分每一秒都那样凑巧。

正当我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却瞧见他的眼神是错愕的。

“她…死了?”

瞳孔颤抖,像是不可置信。

“你来做什么”,我冷冷看着来者,下意识将怀里的姑娘抱紧,不愿让他多看一眼。

余邵唇瓣嗫嚅,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喃喃。

“不对……”

“她吃了药啊…怎么会死……”

余邵俯身想要试探小姐的脉搏,但被我挡住。

我不愿他肮脏的手再次触碰小姐的身体。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手在半空中一滞,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余邵呆呆地站在那,像是一座雕塑。

唇瓣喃喃着什么话语,但尽数散在了风里,我未有听见,也不想去听。

又过了一会,我看见余邵的眼眶红了。

“她,有留给我什么话吗……”

“有。”

我将小姐抱起,径直越过他。

“她说……”

“你让她恶心。”

余光中,我瞧见他颤抖的双肩。

他大抵是在忏悔,是在懊恼,是在哭泣。

但我只觉得讽刺。

其实我说了谎。

小姐从未留下这话。

但我不后悔说谎。

看见余邵失魂落魄的离开,便是我想要的。

我将小姐葬在了院里的桃树下。

每当花开,便当作是她来见我了。

我身份低微,无父无母,不过是被她随手买下的奴隶。

这样卑劣的我本不该得到她的爱,但我却得到了。

尽管只有几天,但我依旧庆幸。

小姐希望我长长久久的活着,我允诺了她,却也怨她。

她不知道,漫长的人生里,我有多么思念她。

她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却不知道,我早已将她刻在心里。

上天虽让我堕入泥潭,却让我遇见救赎。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我都忘不了她。

番外十四

“你将药给她了吗?!”

我狼狈的赶回府中,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宋知瑶。

她被我的目光吓得瑟缩一下,半晌才回答我。

“给了。”

“我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是啊……

那日我亲眼看着宋知瑶将药丸交给她。

我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死了?

宋知瑶看着我的表情,大抵是猜到了什么。

双唇嗫嚅,“阿邵,节哀……”

我攥紧了手,一股莫名的情绪让我忍不住朝她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不是说,你有把握的吗?!”

“战场上那么多人你都能救回来!为什么偏偏她不可以!”

宋知瑶一噎,她站在原地,“我…我……”

“我也不知……”

我的模样叫她心慌,好半晌她都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抿紧了唇,心头乱成一团。

我真的怪宋知瑶吗?

其实不是的。

生死有命,谁都救不了阿时。

就连宋知瑶也不行。

我那荒唐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你,还喜欢她……?”

宋知瑶喃喃地问我。

我的心猛然一顿,一瞬间,连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了。

是喜欢吗?

可若是喜欢,我又怎会和她退婚,还同宋知瑶成了亲。

可若不喜欢,我为什么又……

和宋知瑶成亲,并不是因为沈乐时。

从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阿时不会有结果。

我怀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长大。

我知晓这世界的一切。

第一次见到沈乐时,她还是个小团子。

每天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

她似乎很喜欢我。

但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

聒噪,黏人。

我甚至有些烦她。

但也不知从哪天起,我忽然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或许是我从马背上摔下时,她却通红着眼睛问我疼不疼时;又或许是生病时,她为了给我解闷隔着墙壁磕磕巴巴给我念话本时……

又或许是得知她活不过二十余年,为此心疼的那一刻。

我喜欢上了沈乐时。

父母甚至为我和阿时定下了婚约。

可预言告诉我,在未来的很多年后,我会同另一个女子成亲。

我觉得可笑。

我甚至不相信这个预言。

我的阿时这样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她。

阿时的身体不好,随着一年又一年长大,她也变得越发沉默。

曾经那个活泼的小团子似乎和她不是一个人。

忽然间,我开始恐惧。

如果,阿时真的死了怎么办?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虽是主角,但救不了她。

但,也许另一个人可以。

出征的那天。

阿时变得有些奇怪。

立下字据的那一刻,我恍惚间觉得,她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沙场上那些年,和预言里说得一模一样。

我遇见了宋知瑶。

其实老实说,遇见她的那一刻,我想到的并不是未来的预言。

而是沈乐时。

如果阿时没有病,大抵会成为宋知瑶那样活泼热烈的性格吧?

宋知瑶在战场上救下了很多人,我愈发觉得,如果是她,那么一定可以医治好阿时。

后来。

宋知瑶说她喜欢我。

我原是抵触的。

我只希望一切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我希望她能治好阿时。

她是主角,别人不可以,她一定可以。

带着卑劣的心境,我开始接触她。

但在满是战火的硝烟中,我竟真的爱上了她。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我抗拒又忍不住心悸。

我暗暗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预言的控制。

但究竟是不是,我却比谁都清楚。

我问宋知瑶能不能替我救一个人。

她笑盈盈对我说,“如果你能喜欢我,能娶我,那我再愿意不过~”

我明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话。

就算我拒绝这样承诺她,她也会答应我。

可我还是同意了。

大抵是因为有目的的接近而心怀愧疚,我给了她十里红妆,还依照预言那样替宋府洗刷冤屈。

世人都觉得我很爱她。

大婚当夜,我去见了沈乐时。

下人说她要离开。

我慌了,我知道自己让她难过了。

但我似乎真的不再爱她了。

可心底却不想放她离开。

是愧疚?

还是别的什么?

更多的,似乎是害怕。

但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

沈乐时爱上了那个侍卫。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是错愕的。

因为在预言中,沈乐时并不爱他。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又或许早在更早的以前就明白了。

大婚那日我就知道了。

沈乐时大抵也知道那个预言。

因为在原来的故事中,她从未离开过将军府。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害怕的,是因为她离开而改变的,关于我的命运……

她改变了预言,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还是死了……

番外十五

“今日沈将军要带着他的小女儿来奴隶场!”

“一个个都给我注意些!”

“若是惹怒了这些大人物,老子弄死你们这些低贱的东西!”

啪!

长长的鞭子重重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脏乱喧哗的奴隶场登时寂静一片。

角落里。

一个瘦弱的少年,眸光微闪。

澄澈的眸子里,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愿意当我的小侍……”

稚嫩的童声响起,少年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小姑娘半点不嫌脏,朝笼子里的少年伸出了手。

四目相对的瞬间。

小姑娘粲然一笑,眨了眨眼睛,促狭地开口:“你愿意做我的童养夫吗?”

少年也笑了,“长嬴,荣幸之至。”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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