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那个夏夜
二十多年前,还在外地读书的我,回农村老家过暑假。
那时的老家挤在县城东北角一个旮旯角落,刚通上电不久。
通上电是村子里的一件大喜事,家家告别了煤油灯,用上了电灯。除此,家家户户都尽可能添置降暑设备——吊扇、落地扇。一家人围坐在吊扇下吃晚饭,是夏日最温馨的回忆。但那时,由于电力供应不足,最担心的,就是吃行行晚饭的时候突然跳闸、停电,或是刚躺在席子上睡觉,上面的吊扇忽地一下像断了油的机器——不转了……
许多年过去,仍记得那个停电的夏夜。
那天一早,知了就“热了,热了”地叫个不停,高高的树梢一动不动,狗儿伏在地上伸着舌头。白天,小伙伴们一直是在河里玩耍嬉水度过,而大人则在家里把凉席放在地上,穿着短裤短袖躺在席子上面吸附地气纳凉。白天虽是那么热,但有电,电风扇转起来,心就静,再热的天气,心里也能感觉到有种凉意。晚上,就在我们全家在电风扇下吃饭,等着看黑白电视机上的新闻联播,“吱”地一声,风扇转动带来的“呼呼”风声戛然而止。
停电了!我的天!
把饭桌抬到四合院中间,找火柴点着了煤油灯。吃一顿晚饭真是不易,光线昏暗,蚊子苍蝇围着转,喝了一碗稀饭,流了一杯的汗。
有电时,各人在自家屋里享受着电风扇带来的热风,还可以将就。这一停电,屋里就成了大蒸笼,在室内受不了,各人纷纷走出家门,到室外纳凉。身上满是汗,难以睡觉,只能在室外转悠。
妈妈洋井里打了几桶冷水泼在院子里,又在屋里放上几盆冷水,仍然没有感觉到凉意。
停电后,蚊子也是乘虚而入,蜂拥而至,嘴尖皮厚个头大的黑蚊子,不时地从胳膊、腿脚甚至是脸上咬你一口,让你更觉躁热。有的蚊子不知使了什么变戏法,咬你的时候,让你根本毫无知觉,等你发现后,它已吸得身子发鼓。一气之下,狠拍一掌,蚊子扁了,自己的血溅在了自己的手心。
爸爸嘴上不说天热得让人难受,可心里也不好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停下来,这蚊子就上来戳你的肉,吸你的血。
晚上八点多了,还没有来电,有困意但难以入睡。
那时家里有一辆幸福250摩托车,停在巷口里。
爸爸看着摩托车,对我说,大毛,走,一起出去转转。我问,上哪儿?爸说,随便转,哪儿凉快就去哪。
我骑在摩托车后面,爸一个猛蹬,车就“突突突”响了起来,随着响声,摩托车前的灯也亮了。夜晚,黑黑的,像是被白天的阳光晒蒙了头。这一串从摩托车上冒出的光亮,像是黑色苍穹里的一道清凉的河水,格外让人提神。坐在摩托车上,好拉风啊,比电风扇吹着还凉快。我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凉快,那该是多美好的事。随着光亮,我与爸来到了老家南面的一条又长又高的大堤。这大堤与老家相隔很近,堤两边全是树,中间是宽宽的大路。堤所处位置高,多少有点风,村子里的许多人早就到这儿乘凉了。但由于风太小,蚊子多,此地不宜久留。随着摩托车的光亮,我们又来到北大堤,北大堤离我们远,可这北大堤没有遮挡,也没有树木,光秃秃的,北大堤上风力不小,蚊子根本站不住脚,很是凉快。
站在北大堤上,向西南望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县城,那儿一片光亮。我一直这样认为,县城虽然不大,但那儿从来不会停电。爸对我说,要是能搬到城里住就好了,不用担心电力不足、电压低,现在也可以吹着电风扇,看着电视,不需要这样东奔西颠,受这份罪。我说,爸,我就喜欢坐着摩托车兜风,很凉快。
这样吧,我带你到县城转一圈再回来。
好啊。
就这样,我们不快不慢,沿着北堤下坡,上了一条水泥路大道,向县城方向驶去。不一会儿,路边有了路灯,啊,好亮堂!心也跟着亮起来了。坐在摩托车上,风吹着全身,感觉是凉爽到了心里。
我们在城边沿着几条宽阔、光亮的马路转了两圈。
忽然,爸说,不好了!
我惊问,怎么了?
爸说,车子油要没了?
县城这儿肯定有加油点,可以去加点啊。我提醒爸爸。爸说,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哪。
不会吧,你平常一直是钱不离身的?
这次例外,刚才换了衣服。
我催促着爸,那赶紧回吧。
说完,摩托车头一调,我们朝老家的方向驶去。幸运的是,一路顺利到家,油还没有用完,真是谢天谢地。
到家时,妈还没有睡,正在大门口摇着芭蕉扇等我们呢。
那一夜,睡得很晚,点了两盘蚊香,钻进蚊帐里,也不知何时才睡着。
睁开眼的时候,是被吊扇“咯吱”的声音惊醒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电来了,迷迷糊糊又睡了去,耳边还传来知了“热了,热了”的叫声。
时间真是快,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老家也已不复存在,乡亲们拆迁安置住上了楼房。家里的照明、做饭、洗澡,冬暖夏凉,全靠电力来保障。
如今的电力也充足,一年到头也没有停电的时候。家里装了空调,再热的夏天也可以在室内好好享受那份难得的凉爽,再也不用担心受苍蝇蚊子的叮咬。
每每在炎热的日子,晚上享受着空调吹来丝丝凉风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想起爸爸骑着摩托车带我出去兜风避暑的那个夜晚。
(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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