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守候在河边的白鹭
(范通成)
年纪大了的缘故吧,也许是单薄的身子挡不牢这天气的极度寒冷,到大儿子家里喝了一碗羊肉汤,便把六岁孙女哭闹着骂我的话丢在脑后,急匆匆地坐进老年代步车,飞奔回家。回到家,听了几段昆剧,喝下几口红枣泡酒,往躺椅上一靠,渐渐地来了瞌睡。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孙女给摇醒。“囡囡,怎么不在你大爸家多玩一会儿?”她脸上的泪珠还没干,说了些怨恨我丢下她跑回家睡闲觉的话后,骂道:“你睡在这个躺椅上,棉被也不盖,冻死活该。”
“嘿,你这小家伙,怎么跟爷爷说话的?”我站起来,从箱子里翻出一袋零食递给她,然后披上绿色军大衣,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牵着乖孙女的手,向屋外走去。我的房屋周围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除了楼房,便是车子,向东走上约莫五六分钟,就到了河边,这是唯一一处好看的景致了——至少能配得上“散步”这个悠闲、无事的动作了。这三个月,由于忙于完成长篇小说,和整顿自己的水果销售公司,没有到这河边。此刻,便来到“阔别已久”的河边,这段时间的繁忙带来的疲劳似乎被河里的水带走了。“咦!”白鹭,年初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它们在这河边,如今还在,现在可是冬天!它们不迁徙到暖和的南方去吗?我的疑惑,它们没有解答,仍然有的立在被河水冲得光滑明亮的石板上,有的盘旋在墨绿的水面上。
一刹那间,我那褶皱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一股难以言明的悔恨从心间升起,薄薄的,在身子里弥漫开来。你,守候四季,不曾离去,不向往远方的春花灿烂,不羡慕远方的夏草青青,也不奢念远方的秋菊清香,也不梦想远方的清梅秀雅,只愿与这一弯皱缬着的明镜相伴。你守候四季,不曾离去,在四季的轮回里,随遇而安,任凭两岸花开花落、繁华三千,你临水梳理羽毛的孤芳自赏的姿态没有改变。你守候四季,不曾离去,无论地上的霜花怎样欺凌,无论天上的太阳怎样炙烤,你的双脚始终站在养育你的这一片故土上、一跬两步也不曾挪移。你守候四季,不曾离去,光阴旋转,去了美好的流年,衰了满树的娇艳,在日渐衰老的时光里,你勇毅面对于这面清晰地映照你容颜逐日衰老的明镜的面前。
“男儿励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使血液熊熊燃烧的这句青春誓言,如今读来,雄壮依然,可是,语音间,弥漫着淡淡的哀愁,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呢?哎,我多想变成水边的你呀!看吧,这身洁白没有一点黑色渣滓的羽毛,可是我对故乡纯洁无瑕的心啊!离开故乡五十年,儿时的玩伴可能早已化作一抔黄色的尘土,即使健在的,那颗苍老的头颅里恐怕早已删了我的形象吧。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白鹭啊白鹭,你可否为了这位常年漂泊在外的糟老头子离开一次你脚下的河水,把他的思念带回他时时梦到的高山飞瀑?我知道,无论我怎么祈求,你不会答应的。“哎——”,我无奈地叹气,随手拿起黄叶一片,戴在孙女的头上。(2022年1月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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