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气越来越寒冷,雪花渐落的时候,年也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孩子们雀跃着庆祝放假,大人们忙着蒸年糕炸丸子做豆腐,而最让大人和孩子一起期待的,就是杀年猪了。
吆喝上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平日里宽敞而寂静的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妇女们刷锅点火烧开水,男人们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准备逮猪。辛苦喂养了一年的猪,是衡量这个家男女主人勤劳还是懒惰的一个重要标志,谁家的大肥猪几个人抬不动,意思就是主人家勤劳喂养,谁家的猪是瘦肉型,言外之意就是猪有点瘦小,有可能是主人家有些懒惰。然而不管是肥还是瘦,过年杀猪,都是这个家庭最最重要的仪式!
几个身手矫健的男人围在猪圈旁,议论着这个猪的肥瘦,而这命中注定难逃一劫的猪,可能正悠哉悠哉的在自己的领地散步,更多的时候是在睡觉,也有机灵的,许是意识到大事不妙,精神紧张的审视着高高在上的几个人。
时辰到了,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人喊猪叫,泥巴灰尘蹭了一身,终于将这平时看似养尊处优憨态可掬关键时刻身手敏捷的家伙四蹄攒了起来。一般有经验的人拿眼一瞄猪的份量就会估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不行,一根长长的杆秤,几个小伙子肩扛手抬,高低得把这猪吊出个毛称来,精确一下数字,满足一下主人家的虚荣心,也好在过年串门闲聊的时候有个吹牛的话题。
一张炕桌被放到了院子中央,一瓢水泼过,褐红色的桌面泛起了光泽,意识到命将不保嚎的声嘶力竭的畜生被捆绑着放倒在桌子上,挣扎了半天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手法娴熟的屠夫叼着烟在一旁磨着已经很是锋利的刀,然后眯着眼斜看一下即将丧生在自己刀下的活物儿,也许会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一句“猪羊一道菜,勿怪勿怪”吧……
躺在桌上的猪已经放弃了挣扎,哼哼唧唧的做最后的抵抗,涎水和眼泪一起顺着猪鼻子猪嘴流下来,偶尔起一个高声,也是徒劳无益。一个干净的大盆放在桌下,那是等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接住那一腔热血,猪血灌肠也是一道别具特色的美味,或者掺上玉米面葱花肥肉丁由家中手巧的主妇蒸成血糕,煎炸皆可。
胆小的孩子们在这血腥的一刻会背过身去,或者找个理由从院子里跑出去,等到听不见猪的嚎叫声再悄悄的撇回来。一般这个时候黑猪已经在开水热气的蒸腾中变成了赤条条的白猪,汉子们熟练的刮着猪毛,刀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手起刀落,几番分割,不多时一个大猪就变成了猪头、猪尾巴、排骨、肘子、猪蹄、板油、上下水……切的四方、长条的猪肉还带着猪的体温摆放在盆中。忙碌了半天的爷们终于得了闲暇,或蹲或站的在一边议论着这猪几指膘,对这猪的生平做了最后的评价!
而孩子们则欢呼雀跃的眼巴巴地望着那一锅沸腾的开水,等待着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白菜、豆腐、粉条都进到锅里来,妇女们熟练的切着片儿或者段儿,嘻嘻哈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大劈柴在灶膛里烧的噼啪作响,大锅盖盖不住的热气带着最最新鲜的猪肉香顺着缝隙飘出来,萦绕着整个院子,再顺着一阵风飘到了大半个村子,会有路过的、在家的乡邻们嘟囔一句:谁谁家今天杀猪了……是羡慕的语气,也是祝福的意思,更是对生活富足的向往……
算计着杀猪菜快出锅的时辰,孩子们沉默了,蹲在锅边,盼着婶子大娘掀起锅盖的时候能把第一片肥瘦相间的猪肉挑到自己嘴里,烫点也不怕,最好稍微肥一点,那味道几番咀嚼下来唇齿留香,肥而不腻,一出溜就祭了肚里的馋虫,于是就又急切的望向大锅里翻滚的白肉。
新鲜的猪肉被分成若干份,留一些自家鲜的、腌的慢慢吃,大部分会被当作回人情的礼物,送给亲戚朋友。是一种交换,也是一种传递,而早已不在农村生活的我们家,每年都会收到班车捎来的肘子、后臀、五花、血糕、血肠……一个腊月下来,收获超过了一个杀猪的家庭,那沉甸甸香喷喷的,不只是猪肉,更是老家亲人对我们的惦记和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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