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山雪峰

人生如白驹过隙,一晃退休都五六年了,回忆我上学的年代,至今历历在目。
我出生在“大跃进”年代的1958年,1964年上的小学一年级。
一
我们的小村庄坐落在运河边上,距离县城郑口有两华里的路,沿着运河大堤就能到郑口的大街上。我上学比较早,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要下地干活,我和弟弟没人照看,就早早地放在了学校。1964年那一年的秋季我就上了小学一年级。我清楚的记得那位周老师给我们发教材,我也记得我们的第一节课,我还隐约想起我在练习本上写的第一篇字,乱七八糟的,横竖都写不好。
当时的课本都是中国教育出版社统一出版的小学教材,当时的很多课文直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虽然我们是农村的孩子,但那个时候,学校的老师都是县里统一调配的。我们的周老师,叫什么我忘记了,三十多岁的样子,是山东省武城县教育局统一派来的。
六四年的年底,我们的村庄划归了河北省,属于故城县,周老师走了,又来了一位王老师,叫王金榜。我们的学校坐落在村子的南头,土坯房,几个年级一个教室,老师都是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教。
上世纪的1966年,我已在本村上小学三年级了,这一年,发生了邢台大地震,我们不能在教室里上课,大队给我们挖了半地下的教室,上面用塑料布盖起来。
也是在这一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清楚的记得,我在父亲的收音机里听到了毛主席的《我的一张大字报》。我之所以首先想起了“文革”,因为我的父亲就是被批斗的对象,我家家庭成分也成了村子里的爆料,从这一年开始,我们家的噩梦就开始了。我在本村的学校也要受点小气。
时间不长,我们就看到了身着绿军装的一群群男女中学生们,臂戴红卫兵袖章,头戴绿军帽,成了街上的一道道风景,我们郑口二道街上,经常会有大辩论的场景,还有发传单的红卫兵们。我和小伙伴们眼馋地看着这些大哥哥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很是羡慕。那些年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绿军装是最美丽的服装。在大马路上,还看到有很多中学生们去北京串联,去看天安门,据说还能见到毛主席呢。他们都戴着红卫兵的袖章,高举着红旗,一排排,一队队的队伍,不断的由南往北行走。
我在我们村的小学三年级开始,老师就开始换了,说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老师也换成了本村的小青年。他们就没上过几天学,学校上课就成了一个笑话。教材也变成了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文革教材了,不是全国统一的了,那时候叫改革教育制度和教材。每篇课文都会有毛主席语录,我们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背诵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我记得我背过的最多,达二百多首,“老三篇”更是烂熟于心。每个学生放学后还要到贫下中农家,教那些老太太们背诵毛主席语录。
要批判封建主义,批判资产阶级,批判修正主义,批走白专的道路,小学生没理论知识,不会上纲上线地分析和批判,老师就给念报纸。
那个时候,每每听到收音机最新指示时,县城里就会敲锣打鼓的庆祝,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那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县城的街上到处是大标语,大字报。红卫兵们也都分成了两派,我们县是“红政”和“联司”两派。后来就有了支左的部队,我们县是空军部队支左,代号我还记得是3564部队。
那个时候的电影都是去村里轮流放映,多数是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影片,每次放电影前,银幕周围都由村里的女民兵叠起一朵朵大红花,挂在银幕周围。周围各村都集体组织一起看。每场电影最前面都是新闻简报,内容是国家最大的是,比如毛主席接见外宾等要事和新闻。
电影上映的时候,只要有毛主席
的镜头一出现,各大队在带队的带领下,还要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口号声也是此起彼伏,响彻夜空。大红旗,小红旗呼啦啦地飘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热血沸腾,好像真正受到毛主席接见似的。反正,我回去都激动地久久难以入睡。
轰轰烈烈地一年过去了,后来学校要复课闹革命了。开学之后,该上课的上课,该升级的升级。不管你会不会,功课好不好,成绩什么样,个个都是好学生。那时候,老师批改的作业,改的卷子,都没有分数,都是优秀、良好、及格和不及格这几个评语。
我们的班级,也和部队一个样,分为班排连,有班长排长和连长。红领巾也没有了,我们的臂章是红小兵。
村里有四类分子,要经常开批判会的,要舞批斗那些四类分子。他们的衣服上都缝上白布,上面写上××××分子×××的名字,然后他们自己敲着鼓打着锣游街,有气候把整个街上,卫生打扫干净。县城里都是走资派一类的人物,他们则是戴着报纸糊成的高帽子游街,脖子里挂着写着他们名字的白色牌子,有的站在卡车上低着头,两边站着红卫兵挎着枪,按着他们的头。有的排成一行,在大街最繁华的地方,一起批判。我印象最深的是这样的白牌子,什么“地主分子”,什么“走资派”,什么“资本家”,什么“右派分子”,什么“特务分子”等等。
大概是在六八年左右,我们村调来了一位漂亮公办女老师,叫吴秀云,是我们家的前邻,我们一吴,按辈分我得叫姑奶奶。她在郑口完小教学,是一位既漂亮又有能力的老师。我估摸着,她调回本村就是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吴老师的到来,给我们的小学校带来了生机,人家是正规的老师,不管是教学还是管理都绝对有一套。我的作文也是在吴老师的鼓励和启蒙下开始有了长足的进步,我记得作文课经常念我的小作文。对我的鼓励和进步起到了推动作用。一直在村里读完了五年级升入初中,也是在这几年,我们六年制变成五年制,都是吴老师教的我们。
二
我们故城县的县城郑口镇,是一个古老的集镇,商业特别发达。京杭大运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将山东河北分开。过去河北归了山东,山东的归了河北,就是以运河为界。郑口的街道都是南北走向,三条大街分别是一趟街,二趟街,三趟街。一直往南就是大运河的大堤。那个时候,全县城都喝运河的水,街上有送水的人是一种职业,推着送水车家家去送水。二趟街南头有很多的茶馆,我印象里很多老头们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整个县城的街道都是泥土街,没有硬化,下雨天很难行走。老人们说,旧社会,河岸处是码头,南来北往的船路过此处,或休整,或歇息。郑口做生意的买卖人很多,最大的有山西商会,还有我们吴家的大生意。据说,一趟街上的半条街都是我们吴家的,还有现在的农贸市场都是我们吴家的货站、煤场等用地。
我们郑口中学坐落在县城最西边,那个时候的建筑是很气派的,属于河北省的重点中学。学校很大,多少个教室我已没办法记起,用很是庞大来形容不过分,学校北面的大操场更是气派。那时候,郑口中学的学生在整个衡水地区是最好的。
上中学了,也不用考试,我们村的贫下中农代表去学校给报名,就送进了学校。我们就都成了中学生了,那时是1971年,我就上了我们县城的郑口中学。
新学期,新学校,新气象,学校要出专栏,让每个学生写一篇文章。我写的很认真,字也写的工整,得到了我的班主任李慧琴老师的表扬。从此,我就成了老师的红人,班上选举班长,我也多票当选。也是在初中二年级,我和王彥恒同学双双加入了共青团。
我不是聪明孩子,但我老实认真,从小不调皮捣蛋。这给老师们留下了好印象。语文没的说,英语兴趣浓厚,成绩好,每次考试我都会满分。数理化不能说数一数二,最起码在全班名列前茅。教过我的老师无一不夸赞我。
升高中那年,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号召,大运河清淤,整个运河都是民工,到处是繁忙的挖运河的民工。一个郑口的小姑娘在运河大堤上哭着跑丢了,当跑到我们村的时候,我发现了。我立即借了一辆自行车把她送回郑口。当走到郑口时,她就认识了家,这时候他们全家都已跑到运河上找了。我坐在我同学李建国的家等候他们回来。记得他父亲见我给他们把孩子送回来了,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握着我的手非让我吃了饭再走,我没有,骑上车子回了家。开学的那一天,郑口中学的大门口多了一张大红的表扬信。表扬我如何把孩子送回来的所谓“壮举”,我虽没当回事,可就是这封表扬信,让我的老师对我有了新的认知。张春江老师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开学第一天我就被老师“认命”为团支部书记。
初高中都是两年学制,赶上了批林批孔运动,张铁生事件,除了“不学ABC,照样干革命”的黄帅事件,他们都是反潮流的英雄学生。我们也几乎是在学工,学农,学军中度过的。即便是这样教材也渐入正规,我们的数理化教材也很好了,我们从初中就有了英语课。我一直认为,我们郑口中学在全县是最正规的学校,老师也都是当年的省高级老师或者河北师大毕业的老师,还有好多南开、复旦的高材生。北京301医院的著名教授赵琳教授当年也在我们郑口中学,我的英语学得好与赵琳老师有直接关系,他给我写的草体英语字母,我一直保留着。我的作文是文革前省高级老师封超清老师教导的。
高一那一年,封超清老师在学校办起了校刊,刊登诗文,我的诗歌刊登最多,封超清老师也着重培养了我,我的诗还被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集出版,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诗集也出版了好几首。河北省教育厅在秦皇岛举办全省诗歌大会(忘记具体叫什么了),我们故城县我和封超清老师参加,我是学生代表。那个时候我在郑口中学是比较出名的学生,叫家喻户晓都不为过。
高二那一年,在封老师的安排下,我在郑口中学代课,当时的校长是严志胜老师,记得工资是三十多块钱。高中毕业那一年,我直接参加了教师资格培训,还挣了几百的工分。后来因为我要去当兵就把当老师的资格让给了我们村的吴光林。
说实话,那时候人的思想都比较激进,毕竟是文革时期,但不管嘴上怎么说,还是愿意脱离农村,有个好工作。七四年干部退休允许子女接班,我弟弟上学不好,我主动让给了我年仅14岁的弟弟,先让他脱离了农村,我得靠我自己再去奋斗。
后来,我被批准入伍了,我在我们郑口公社武装部,帮助部长写材料。那一年我们的入伍通知书是在县大礼堂里像发奖状一样颁发,全公社的民兵组织起来,公社书记的讲话稿我写的,我还代表新兵发言表决心,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发言给领兵的部队首长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
虽然这一辈子我没有机会进入高等学府,虽然我是“文革”时期的高中毕业生,虽然我的文化水平很低很低,但是我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我的果子口小学、我的郑口中学却给了我思想的灵魂和混迹于社会的本领,我忘不了我的母校,我忘不了我的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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