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上提到杜甫必定会说到“三吏三别”,即《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然后是几首必背的律诗《登高》、《春望》、《春夜喜雨》。但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是《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和《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里头的四句“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浪迹同生死,无心耻贱贫。”清朝伊秉绶曾写过前一联,而其他地方似乎流传不广。
意气风发用流行的话来讲是指一个人气质好,气场大,精神振奋的前提是有涵养,没有什么涵养的人只会在受刺激时表现得兴奋,而不会真正振作起来,即便支楞起来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勇。
意气相投,说的是两个人志趣、性格相合,和前边这个词一样,缺少涵养的人很难找到真正合得来的人,就仿佛古话所说的“欣欣者易亲亦易散”,没有内在的联结点,聚在一起后也是很容易散开的。
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把意气是否相合、臭味是否相投的重点摆在了性情上。这是不是和涵养没有关系了呢?当然不是。性情中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天习得的特质。有些人天生是矫情的甚至主动学习如何矫情以应对各种社会关系,历史上说曹操矫情任算,其实矫情最早的意思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懂得掩藏,不露声色。我们说一个人真性情,未必是说他的言谈总是像竹筒倒豆子似的直来直去,而是对方给人的一种赤诚相见的感觉。而赤诚很难在后天习得,或者可能通过顿悟的方式。
一些人由于环境关系并没有陶冶性情的机会甚至他已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不表示他和那些在个人素养上看起来很悬殊的人是合不来的,因为真诚和朴实本来就是一种人格魅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和几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来往的原因(这句话不表示我自己有多高的文化,只是说我会编辑千把字的文章而对方可能写一个复合句或一百字的长消息都很费劲)。
浪迹同死生,是一句充满武侠情结的诗,却也是一种求安定而不得的自我宽解之辞。同生共死是人类情感中最高级的阶段,所以当然不会拘泥于贫贱或富贵。当我们随时随地能感受到因为贫贱而带来的羞耻心时,那正是我们没有良师益友、没有志趣追求的时候,但凡精神上有那么一点支撑,我们都会暂时地、间歇性地从贫贱给人的不适感中摆脱出来。
那么这四句的意思其实非常直观浅近,如果你拥有一个合得来的人,你们就会惺惺相惜,不会用这份情谊迎合俗世的观念,比如贫贱并不是真正可耻的,值得羞耻的是一个人始终纠结于贫贱是否将自己和他人绝对地划清界限,觉得没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这本身就是对贫穷和富裕最大的曲解。我们可以戏谑地说没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但是再戏谑地说一句,高阶版的物理数学题难道不可怕吗?可怕的事情太多了,可能只是贫穷离我们最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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